鳳小岳演出《艋舺》後爆紅，轉眼間已經十年，之後總是演著兩岸三地大製作、大堆頭電影裡最帥男二角色，在看似應該耽溺於偶像男神光環，少不了繪聲繪影緋聞的27歲年紀，他卻能跟娛樂花花世界說斷就斷，五年前與女友生子後又結婚。大中華明星中，似乎只有他的好友張孝全活得跟他一樣率性。而在疫情肆虐這幾個月，鳳小岳活得更是淡然，他形容自己每天早起，觀察天色的變化，把生活過得很忙碌。「運動、打坐、瑜伽，這些都很花時間。我說人人都該打坐，把它變成一種風氣，這對你會是Bonus，是你跟自己相處的方式。」他向來誠實面對身體的機能反應，也誠實面對情緒。我們當然可以把這歸因於他從小在藝術家母親獨特教養方法中長大，以及時常在各個國家、各種環境遷徙，所培養出的適應力。又或者，混血的背景與面孔，讓他這社會保持著某種安全距離。即便憑這樣的條件踏進演藝圈，外人看起來簡直像人生勝利組了，他卻仍要跟自己過不去似地，執意從裡頭抽離。異常對他來說是尋常，要說他是叛逆嗎？他大概只會似笑非笑看著你說句：「成長過程中，要花時間把自己務實化。盡量努力讓自己的想像力不是想像力，讓自己的白日夢不是白日夢，慢慢認清到，哪些事情是追求不到，哪些又追求得到，這都需要調整的。現在的我，可能愈來愈接近以前想要的自己吧。」鳳小岳花了很長時間，讓自己被演藝圈理解，包括他這個人、他藉由藝術表達自我的方式，都太非典型了，讓大家忍不住團團追著他，像企圖破解什麼世紀之謎。然而，當爸爸這件事，卻也成為他此刻人生中最大的美好謎團。畢竟，當了32年的鳳小岳，裡頭有12年是演員，四年是爸爸，與一個新生命的互動，可不是修什麼專業課程就能掌握要訣。「我27歲時覺得自己好老，現在覺得自己很年輕。只能說，以前我太把自己當一回事，很裝。」要男明星承認自己很裝，大概跟女明星承認有整一樣不容易。「現在我要的東西愈來愈少，也沒有時間抱怨了。以前沒小孩，很多時間可以抱怨，有天我在臉書看人家PO說，『文青是一種病』，生小孩以後就知道這種病怎麼解決，因為你不會一直在自己的欲望、妄想中打轉，憂鬱更是一種奢華，我是這樣看待這件事的。」



「我從小孩身上看到好奇心跟想像力，但自己有情緒的時候也會反思，孩子不懂對錯，為何要苛責他，為什麼我會變這樣，一直指責他做錯什麼。可能我太兇了，所以我是一天到晚從小孩身上反省自己的爸爸。」鳳小岳笑說：「我要學會放鬆一點。」原來當爸爸的鳳小岳，所擔心的，跟其他爸爸好像沒什麼不同，但承認自己的挫敗與困惑，承認自己生活裡有柴米油鹽、尿布奶嘴要應付，好像比過去仙氣滿點的鳳小岳可親一點。「大衛．鮑伊曾說，藝術家都覺得自己很能理解生命，但我們只是比較執著而已，到頭來，我們終究很平凡，講的還是那些吃喝拉撒的事。若你偏要覺得自己很懂，對創作來說，是一種障礙。你看，表演戲劇中最能打動人的，都是看起來平凡的時刻，我現在，就是要重新回歸平凡、世俗。」今年母親節時，鳳小岳與母親首次在鏡頭前同框參與廣告活動，媒體都很驚豔鳳媽媽是個「氣質美媽」。他談到母親是默劇家（「她做默劇三十年了，到現在還有人說她是舞者，她不是。」他說起來有氣），跟自己身體的互動非常深厚。母親前陣子還調侃他說：「身體是最聽你話的，就算你很愛你的孩子，孩子不見得聽你話，身體呢？卻是你叫它幹嘛就幹嘛，是非常自由的創作空間。」從小在這樣另類的教育長大，對鳳小岳而言，創作是不拘形式、沒有定見的，他聊到最近引進源自於紐約的邁斯納表演工作室。這個由好萊塢著名表演方法論大師Sanford Meisner創立的機構，多年來教出眾多影帝、影后級的學生如史提夫．麥昆、黛安．基頓或是大明星如湯姆．克魯斯、詹姆斯．法蘭科。鳳小岳特別請來出自麥斯納系統的荷蘭導演Martijn Hullegie開工作坊，由他擔任翻譯，協助講師與學員互動。「老實說，台灣戲劇環境真的需要提供完整訓練，我也還在摸索。戲劇是種意識型態，本來就是可以無止盡探索的東西。」接著他開始滔滔說起Sanford Meisner透過俄羅斯方法演技進化後在紐約成立劇院。不管當工作坊創辦人、兒子、丈夫、父親或演員，鳳小岳在人生中扮演的角色只會愈來愈多。接下來兩部新作《跟你老婆去旅行》和《我的巴比倫戀人》，一部是跟死亡有關的公路電影，一部是奇幻穿越大戲（後面這部，他說就像給年輕人看的《尼羅河女兒》），共同點都與愛情相關。「大家喜歡看我演愛情戲，我能說什麼？」他的笑裡有一點無奈，但也有坦然。在林孝謙執導的《跟你老婆去旅行》的劇情裡，主角知道自己來日無多，便跟多年未見的好朋友一起去旅行，展開充滿插曲的公路旅行。「這幾年我面對的死亡愈來愈多，其中不乏想自殺的人。可是這個角色面對死亡卻非常放鬆，他打破了所有社會規範，接受人生每一刻，想說啥就說啥，沒有什麼包袱了─至少這是我在這片裡最想呈現的部分，他在死之前帶給大家快樂，留下一些豐富的記憶。」鳳小岳熱情的描述著。「我是東西文化合併下的產物，雖然會說的語言較多，但有時用母語表達還是有障礙。音樂就像另一種語言，聆聽時不需要太多理性與邏輯，仍然可以把所有無形與抽象的東西具體化。」整張專輯的歌都出自他的創作，十首歌，每首講的都不一樣，給小孩，給愛人，給大家。「前陣子做了一首歌，大家覺得，欸小岳，你原來還滿台的，沒有跟社會很脫節，他們不知道我愛伍佰，跟愛大衛．鮑伊一樣愛！」不知道他的音樂風格，究竟是很〈Space Oddity〉還是〈樹枝孤鳥〉? 可以確定的是，這位曾經在太空到處漂浮的Major Tom，好像終於找到回地球的路，甘願重新擁抱平凡的樂趣了。

(照片:「GQ雜誌提供」) (NFG， www.NeoFashionGo.com )